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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教我唱國歌好嗎? 

老師,教我唱國歌好嗎?
─記清水溪頭仔社區教學
◎ 呂木蘭

縱使白天工作及下班後育兒工作已讓我壓力重重,但禁不住好友蔡老大 力邀,趁丈夫有空照顧小孩的週四晚上,我來到溪頭仔社區上課。
決定來到「溪頭仔」社區上課之前,我跟蔡老大說,我可不是專業的音樂老師,帶學員唱歌只是我傳播性別平等思想的媒介,真正的目的可是要喚醒學員的性別意識。世居溪頭仔的蔡老大很海派地回答:「沒關係,只要你願意來開課,隨你怎麼上都行,只是不要對老人要求太高就好。」對於蔡老大熱心社區公共事務,帶動社區學習風氣的努力,這麼有意義的社區參與,實在盛情難卻。

「溪頭仔」居民 扶老攜幼來上課

上課地點在清水鎮靠海的一間王爺廟旁的社區活動中心。這個地方舊稱「溪頭仔」,古早以前就是大甲溪流入台灣海峽之出口所堆積的河床地帶,居民以務農為主,主產水稻、西瓜、韭菜、紅龍果等作物。「溪頭仔」以老年人口居多,年輕人大多外流都市工作。這些老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仍然保留傳統農業的生活方式。自從社區總體營造的風潮吹入「溪頭仔」社區,現在「溪頭仔」老人週一上「識字班」,週四則上我的「台灣歌謠歌唱班」。
暗濛濛的的田間道路,讓我彎來繞去,一次又一次的迷路。途中還得經過一片夜總會(墓地),也讓我感到毛毛的。我心想會有多少人來上課?但是走進社區活動中心二樓,著實讓我嚇了一跳。會場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聲沸騰,好不熱鬧。三十多個學員,年齡從六十歲到八十歲以上,還有阿公阿媽帶著媳婦和孫子;她∕他們都是里長挨家挨戶邀請來的。「噓,老師來呀……」有人吆喝安靜,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向我,我對大家微笑,聽到有人說:「老師哪這呢少年。」
與在社區大學上課的經驗不同,對於這一群未接受正規教育或識字不多的老人家而言,如何以更淺顯易懂的生活語言、以加倍的讚美與鼓勵的態度、以更單純緩慢的教學態度、以更真誠用心的師生互動,才能增強這些老年學員的社區學習活動。課堂中除了練習張口抒發情感之外,課堂中時與學員閒話家常,並且搭配每次練習的歌謠,隨心所欲引起各種性別話題,勾起這些老人的經驗與回憶。對於接受新式教育的我而言,每堂課的分享,他∕她們彷彿帶領我穿越時光隧道,回到日據時代以及光復時期的台灣社會。

「望春風」勾起老人的婚戀回憶
首先教唱台灣歌謠中,最膾炙人口的經典作品之一〈望春風〉。它是由李臨秋於1933年作詞,歌詞如下:
獨夜無伴守燈下 清風對面吹 十七八歲未出嫁 瞪著少年家
果然標緻面肉白 誰家人子弟 想要問伊驚歹勢 心內彈琵琶
想欲郎君做尪婿 意愛在心裡 等待何時君來採 青春花當開
聽見外面有人來 開門該看覓 月娘笑阮憨大呆 茯風騙毋知
這首歌描寫情竇初開的少女,愛人在心口難開的少女情懷。在民風保守、女性情慾被壓抑的父權時代,能有這麼一首輕輕傳唱的女性思春情懷的歌曲,誠屬難得。它緩緩優美的旋律,唱出多少女性的想望與心情。僅國小畢業的李臨秋,對文學相當有研究。〈望春風〉這首歌就是來自《西廂記》中,鶯鶯月下等候張君瑞,那種「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既期待又不知所措的心情故事。想像當時社會女性,哪有權利追尋自己的愛情?〈望春風〉溫文優雅的曲調,以及含蓄表達的詞句,十分動人,令後人傳唱不墜。
我印上了放大字體的歌詞,放慢速度,讓學員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練唱。縱使學員不識字,卻藉由指認歌詞的過程來認字。然後我問這群大姐大哥:「卡早以前,你∕妳哪愛一個人,你∕妳會按怎對伊表示?」有人揮揮手說:「阮少年哪個時代,哪有什麼甲意不甲意‧‧」有人覺得這個問題讓她∕他們感到「真歹勢!」「老輸(師),阮以前攏是做媒人耶啦,沒什麼談戀愛啦!勢大人(家長) 叫你嫁誰,你就嫁誰,哪有什麼愛不愛‧‧」我問的問題似乎是個愚蠢問題(stupid question),對於這群老年人,它是一個從來不存在的疑惑。因為她∕他們與其伴侶,幾乎都在沒有愛情的基礎下,宿命地接受媒妁之合,然後也和伴侶生活了一輩子。我和這群老人的世代差異,完全顯現在對同一個問題的不同認知之基礎。
上課坐在最前排的阿彩,因為〈望春風〉這首歌,又說了一段她的婚姻故事:

我結婚ㄟ時陣,根本就不知道阮先生生作什麼款‧‧日時各人做各人的,伊去做田。我在厝內作工,雙方都不敢看對方一眼,看都不敢看‧‧暗時作夥的時陣,厝內又擱沒電火,所以也不知伊是生作按怎‧‧結婚一禮拜後,伊講欲去外面做事,一去好幾禮拜才返來‧‧伊經過阮兜頭前,我不認得伊,以為伊是別人,擱好嘴給伊打招呼:「來坐啦!」結果伊入來阮兜,把伊ㄟ包袱放置我的眠床頭,我才發覺到:「啊,伊是不是阮尪?」

阿採在講述的時候,因為十分生動自然,大夥兒都笑成一團。

討價還價就是不考試

台灣戰後的四大名曲「四」(四季紅)、「月」(月夜愁)、「望」(望春風)、「雨」(雨夜花)已經教唱完畢,該是給這些阿媽阿公隨堂測驗的時候。但是提到「考試」,這群老人與老師討價還價的拖延戰術,可不亞於我每天在學校裡面對的搞怪青少年。
「哎喲,老師啊,妳哪欲考試,我下次就不敢來呀!」
「老師,我沒一條歌會從頭唱到尾,是欲按怎考?」
我趕忙說明,其實不是考試,只是希望有機會讓大家上台練習拿麥克風,訓練膽量,讓大家有機會把聲音發出來而已,況且我也不打分數。
「阿不然這樣,咱這節課結束之前,來辦一場演場會如何?唱好唱歹都無所謂,只要上台,你∕妳就可以拿到結業證書,好否?」
緊接著又是一陣嘩然。
「老輸(師)啊,我八字還沒一撇呢,哪有法度去台上唱啦!」
「還不會走,就欲叫阮飛,麥啦麥啦!」
面對這一群很認真又很害羞、對自己也缺乏信心的大姐大哥,我的提議似乎又成為她∕他們的沉重負擔與壓力。可是我總是想「有壓力才會成長」,我總是要給大家一個目標及想望,那是因為我很認真,而且有信心讓在座的每一位學員,都能把自己的潛力都發揮出來,站在台上獨當一面。唱得好壞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學習克服自己的膽怯,能夠勇敢地唱出自己的聲音,就是突破與進步。但是大多數學員仍表示不可行,所以我必須適度調整自己的教學步驟。畢竟學習的主體者是這些大姐大哥,我不能以自己的標準,一味去要求學生表現成果,這樣做對學生不公平,也會造成反效果。
「那麼只要選一首,合唱或獨唱皆可,大家放輕鬆,當作聯誼,不敢上台唱的,台下跟著唱和也可,按呢好否?」
折衷協調結果,終於獲得全班一致同意。社區理事長答應幫我們張羅設備。

終於有人拿起麥克風,也有人在台下默默唱和,歌聲響遍社區。活動中心外面的大榕樹下總是聚集許多當地人,他/她們聊天或欣賞我們的歌聲。下了課我總是看到大家笑嘻嘻的臉龐,心滿意足的表情。那上完課愉悅的神情,總是告訴我學習的快樂是多麼令人著迷;然後蔡老大訴說著這些老人因為來上課,開始對自己所居住的社區是多麼滿意。
社區總體營造在「溪頭仔」,不僅在關注此地的自然環境,更在於人文環境的提昇。尤其是以社區老人為主體的學習計劃,滿足了老人重拾書本學習的求知慾望,也彌補了過去國民教育中被邊緣遺忘的族群。


珍惜時光把握學習
老人的學習從不間斷,她∕他們把上課當作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情。七十三歲的阿雲姐,被自家養的駝鳥撞傷,骨頭都斷了,住院休息一個禮拜後,堅持裹著石膏來上課;白天上班的寶鈴,總是帶著她的越南籍媳婦來上課,後來媳婦生產不能來,她說自己上完班回家為媳婦煮好東西後,再趕來上課,所以上課遲到要請老師多多包涵。
我總是容易被這些細微的小事所感動,僅僅因為那專注認真的求學精神。從事學校及社區的性別教育工作,讓我接觸不同的人事物。「溪頭仔」老人的學習氛圍、以及到她們熱烈討論社區事務,尤讓我印象深刻與感動。這樣特殊的教學經驗與互動,帶給我嶄新不同的視野與能量;更讓我悠游於學習互動的付出與回饋,得到另一種自在快樂的滿足,以及自我成長的成就與喜悅之中。

老師,教我唱國歌好嗎?
「老輸(師)啊,我想欲唱國歌,你可以教我唱否?」
對於阿彩突然問我這麼一句話,我心中震了一下,其他聽聞的學員都噗吃笑了起來,並且驚訝在這個高唱台灣主體的年代,竟還有人希望學唱「下麵煮麵,穩當妥當。。」(即國歌歌詞:三民主義,吾黨所宗‧‧)阿彩繼續說:「我知道妳大家可能會覺得很好笑,不過,老師,我感覺咱ㄟ國歌真好聽呢!我以前沒讀冊,聽別人在學校升國旗唱國歌,我感覺真好聽,可惜阮攏沒機會唱國歌‧‧」
原來阿彩一聽到國歌,便喚起她童年失學的遺憾,以及她渴望上學的殷切心情。在三四十年代的台灣社會,就國家統治的角度來看,三民主義的國歌象徵一種新的政治勢力,學校教唱國歌成為強迫教育思想的手段之ㄧ。但是若從性別的角度觀察。對多數失學的婦女而言,“不能唱國歌”則象徵被迫放棄接受教育的機會,更是隔絕她們接近參與社會政治的權利。因此,對於年少的阿彩來說,唱國歌是多麼遙不可及。畢竟成長在又貧困又父權的年代,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總是最先犧牲女孩子受教育的機會。如今阿彩終於有機會唱歌,她最想學的一首歌就是國歌。
我很慶幸能夠聽到,來自上個世代某個社會邊緣的女性聲音。同時也感嘆:雖然現在女性受教育的機會很普遍,但是在許多家庭裡,女性仍無法表達真正的需求,她不敢全然地追求自我實現,只因為她隱約焦慮自己工作上的成就,恐怕只落得被丈夫否定與貶抑。從家庭到社會,我們仍可以看到社會許多邊緣的女性聲音,仍被主流社會忽略與遺忘。




重集體記憶的「乞食調」
有人說要唱乞食調,寶鈴和阿霞自願表演乞丐,在大夥兒起鬨又鼓譟的氣氛之下,寶鈴捲起一隻褲管,隨手拿起桌上的菸灰缸當作托缽的碗,狀似可憐地一跛又一跛地向在場的每一個人乞食。有的人真的從口袋掏出一百元丟到菸灰缸裡,寶鈴毫不客氣地收下來,繼續乞討‧‧寶鈴曾經中風,右半身有點僵硬,嘴巴也有點歪斜,但她仍如此樂觀面對現實的生活,誠如她曾告訴我:「不論遇到啥歹誌,我攏真樂觀!」每個老人都被寶鈴的搞笑動作逗得好樂好樂‧‧我看到許多佈滿皺紋的臉龐,笑得好開心好開心,甚至有人笑得流出眼淚‧‧
我旁觀這一幕,心中深深感觸,也許在講究高尚品味的階級社會中,這或許是俗不可耐的一齣戲;但是眼前的「溪頭仔」老人,她∕他們聚在一起,如此真誠又自然,誰說他不是一齣最令人感動的畫面呢?從前那段共同艱困生活的集體記憶,而今化為課堂上重現記憶的表演素材,不是悲情也不是抱怨,而是一段過往雲煙,雲淡風輕的生活故事‧‧我學習欣賞這來自草根民間的娛樂表演,我學習融入這熱烈共鳴的文化氛圍‧‧我心中恍然頓悟:這個社會哪有什麼上流不上流?低級不低級的妳∕你我界限呢?

教與學的省思
是我該學習這群「溪頭仔」老年婦女所展現的生命韌性;從她們身上我體會到:有什麼人生風浪不能平息?有什麼人生困境不能度過?或許我們不能控制生命的長度,但卻一定能夠掌握生命的寬度。「溪頭仔」社區老人的積極、樂觀、認真、進取、活到老學到老、、這不是終生學習的最佳典範嗎?多麼希望將來年老的時候,我也能夠生活在這麼一個充滿學習氛圍的社區!我笑著跟蔡老大說,以後我就搬到「溪頭仔」養老!
從事性別教育多年,讓我常有機會不斷訓練和激勵自己。我發現從學生身上獲得的回饋,遠比自己所付出的要多很多。這是一條漫長遙遠的道路,但也是永遠不後悔的人生決定。

作者:呂木蘭
學歷:國立政治大學社會學系
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班
經歷:國中老師、國立空中大學講師、台中縣海線社區公民大學講師
現任:台中縣致用中學教師
台中縣致用中學教師會理事
台灣性別平等教育協會理事
教育部人權教育/性別平等教育種子老師
教育部第二屆性別平等教育委員會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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