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桂花香

在這小鎮街上蝸居不過十幾年的光景，初來乍到這條街時，目光搜尋在視線所及街坊之間，整齊劃一的樓房外，有幾處的老屋特別吸引我，街角轉彎處的老屋、斜對角的老房、還有黎明旅舍，轉眼，沒幾年的功夫，街角兩處老屋，取而代之蓋起了美輪美奐的診所及大型連鎖文具店，從此，每當傍晚時分，夜幕漸降，店家燈火通明，點亮這條街，也平添幾分熱鬧，以投資人的眼光說來，鐵定覺得這條街開始發達了，但是，我在小鎮定居圖的只是安靜罷了！

所幸，還有老房沒拆，因此，成了我平常代步車子小銀的停放處，特別是鄰近一點鐘方向斜對角的老房，老房圈圍在人般高的圍牆裡，屋內、屋外淹沒在荒煙蔓草中，圍牆剝落的水泥顯露出和著穀殼的土角磚，透露出年代，兀自幽幽的在那訴說著曾經走過的歷史久遠，牽牛花籐隨意蔓延尋著四周牆圍爬滿牆面，牛筋草、鬼針草盡其所能長滿牆內、外空地，不留餘地！牆內木瓜樹、鹿仔樹頂著一頭綠葉展露出圍牆，這老屋一草一木交織著一股滄桑，似乎等待著主人再次歸來兒孫滿堂的熱鬧，老房，長滿繡斑的紅色大門一年難得幾次開啟，偶爾，白髮皤皤的老婦騎著機車前來，查看老屋也順道與熟識幾十年的街坊老鄰居們寒暄交換彼此消息。

五、六年前，有著紅色大門庭院深深般的老屋隨著屋主的北移遷居，賣了，擔任教職白髮皤皤的老婦自學校退休後就把老屋賣了！跑到異鄉與孩子們一家團聚，聽到消息後有幾許的感傷與愁悵，賣地，是屋主離開故鄉的決心吧！那不是失了根嗎？又這老屋還沒來得及張貼出售的廣告招牌，怎能趕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賣了這片街坊間的綠肺呢？如同街角轉彎處的兩處老屋般，很快的，這老房被夷為平地蓋起樓房，我的車子小銀失去停車的家。

後來，我在老旅社外的鐵圍網邊覓得一塊停車處，黎明旅社黑色屋瓦、懸山式屋頂、伸出屋外長長的雨庇，座落在小鎮上這條鬧中取靜的街上，已經歇業許久。當我第一次嚐試性的把車子小銀停在鐵圍網邊，秋田犬從旅舍內衝出狂吠，圓圓臉梳著高高髮髻一團和氣的老嫗，一聲喝止，頷首默許我將車子停在老桂樹下，從那天之後，我的車子經常停在鐵圍網外，我與老嫗也一直維持著點頭、微笑的見面開場和結束。

我極愛旅社外的那棵桂花樹，鐵網裡的老桂樹，枝椏崢嶸往天際竄，花開季節，特別在清晨時分，老遠就聞到桂花香氣，細細小小的桂花灑滿我的車頂，倍極浪漫。

半年前的傍晚，下班時分，如同往常我將車子停放旅社外的老位置上，一下車門，透著說不出的氣氛籠罩，連續幾天，無形中濛著絲絲哀傷，幾天後，老嫗過逝的消息從街坊鄰居間傳來，恍然瞭解，是老嫗在跟我道別嗎？還是桂樹有情對主人離世的不捨，吐著哀傷，隨著老婦離世，桂花漸漸枯萎，先是黃了葉最後一整株轉黃傾圮，昨日下班再看，桂樹已被砍了！那老屋呢？靜靜等待命運差遣。

福安 中華日報副刊  103.03.30

本文的故事背景發生在我家附近的一家旅社，在我小到還沒有記憶的時代它的隔壁還有一間酒家，兩家店比鄰而立。據說在我小的時候奶奶常抱著我到酒家去串門子，眾酒女們總是搶著抱我，老媽看到這種情形很是擔心，又不敢自己去抱回來也不讓老爸去，所以這工作就落在大姐的身上，當時附近的鄰居常常看到一個瘦小的女孩抱著一個像米其林寶寶的大嬰兒吃力的走在路上，成為了鄰居們茶餘飯後談笑的話題。後來酒家在一次的颱風中倒塌，在壓死了幾個酒女後結束營業。現在那個地方蓋起了許多新房子，已看不到過去的痕跡。

文中的那棵桂花樹從來就不曾在我的記憶中存在過，我從不曾注意到那裏有一棵桂樹，可能是因為當時旅社外圍種了一排當成籬笆用的夜來香，夜來香冶豔的香氣遮蓋了桂花的香味吧？直到婚後在老婆的提醒下才發現它的存在，現在它也成了我記憶中的一部分。

旅社對小時候的我而言是個神祕的地方，因為不管什麼時候總有一個女人坐在裡面往外看，每次經過總覺得她瞪著我看令我心生畏懼，因此總是離她遠遠的。但又很好奇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為什麼常常看到激動的女人追打著衣衫不整的男人，一直到長大之後才知到是怎麼一回事。隨著酒家的停業再加上小鎮人口的外移，旅社經營不易目前已處於歇業狀態，不過旅社的舊建築還矗立著，在我的內心深處總還期盼著有朝一日它能重新營業，讓我重溫小時候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