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邱星崴 (大南埔農村工作室負責人)

大南埔是我的故鄉，位於中港溪中上游，是一個傍著河谷的靜謐聚落，一個平常不過的客家庄。再往山裡走，則是觀光勝地南庄。說到南庄，一般都由兩樣特產道盡：煤礦與桂花。70年代煤礦關閉後，南庄沒落了，直到2000年推動社區總體營造，因為桂花巷一夕爆紅為止。如果南庄的敘事是一個區域奮起的今生，那大南埔則是區域風華的前世。

1.大南埔的水田

客家人的拓墾跟著河岸走，過了三灣之後，進入中港溪的沖積台地，即大小南埔，開墾的盡頭稱為田尾（因尾與美在客語中同音，戰後雅稱為田美）。南庄則因田尾之南而得名，係日本人出於理蕃政策考量設立。在南庄行政區成立之前，大南埔是本區域最繁華的所在，鄰近的鄉鎮，北到峨嵋、南至獅潭，經常行腳來此貿易。耆老們莫不懷念過往的熱鬧，每年元宵節接媽祖的迎神賽會最是高潮，南北兩街卯足全力抗衡，組起舞龍舞獅隊互相叫陣。富庶的過往，存在於耆老們的回憶裡，以及空間中的蛛絲馬跡。大南埔是少有受到大正時期市街改正的村莊，街道整齊劃一，水田環繞著村莊，延伸至山腳河畔；更有中港溪最宏偉的廟宇—文武宮。

2.大南埔的關帝爺

小村配大廟的奇景，總是讓初造訪的朋友嘖嘖稱奇。這只是大南埔人精神世界的具象化。大南埔最早的拓墾受原住民出草所阻，直到1856年時擺案叩請關聖帝君才順利開發。又，開庄後，發現家禽常常不明死亡，原來是中港溪北岸的虎山作祟，故於村莊口建了一座少見的廟口向外的土地公廟，稱為開庄伯公。不只是這隻作亂的老虎，本地的客家人喜以動物為山安名，以虎山開始順時針計算，一共有：獅山、象山、大鵬山、鵝公髻山、飛燕山。大南埔簡直是一間熱鬧的動物園。除了敬伯公之外，大南埔人還有抬飯的習俗，由各鄰輪值，準備飯菜犒賞義民爺。於是，在大南埔人的心目中，這是一座由關帝爺坐鎮，義民爺巡守，土地伯公拱衛的村莊。可惜的是，這種感恩惜福的世界觀，正隨著時代變遷消失。

返鄉以來，聽耆老們說古，總讓人目眩神迷，我不忍其傾頹，因此開始學習社區營造，試圖為這個美麗的精神世界打樁固基。經過長時間的調查，我們發現，農村結構性的問題盤根錯節：在政治上，面臨著派系金權的問題；在經濟上，面臨著產銷剝削的問題；在文化上，面臨著母語斷層的問題。以上種種問題皆肇因於國家對長期對農村的殖民，而意欲打造公民的社造，正是最水磨卻無可迴避的解答。

多年操作下來，我卻發現社造概念過於沈重。無法吸引年輕人大量投入，畢竟原子化個體的時代，缺乏社群經驗，涉及與集體承諾的號召並不討好。因此我們決定調整，往青年旅社的方向前進，累積多時的社造能量，恰是最好的基礎。我們深知地方文化的精髓，以及各方達人匠師，加以年輕人的熱情就能重燃農村。沒想到，東風來了，而且又快又猛，以強調自我實現的「換宿」為號召，年輕人從四面八方湧進，瞬間補足了三個月的所需人力。我們頓時成為農村人力銀行，還向鄰近鄉鎮的友好團體輸出。

這股浪潮來得很快，但其實已經遲了。長期流失人力的結果，農村不只喪失勞動力，更喪失腦力，導致農村的未來缺少擘畫。農村推動社造的意義，正是在修補農民的公民身份。回首來時路，充滿偶然與必然，大南埔正在嘗試的事情，就是呼朋引伴，一起來補歷史的曠課！

3.農村的打工換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