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州部落的空間營造初探

財團法人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發展基金會 規劃師 于欣可

 

壹、台灣的都市部落
        位於捷運小碧潭站對岸的溪洲部落，是台灣城市中與都會區最靠近的部落，部落由從花東北上都會區工作生活的阿美族所建立。至目前為止，全台約有近34個位於河岸邊或都市邊緣的都市原住民部落，許多部落都有被政府以不同理由拆遷的經驗。

 

       近40年來，這些部落被快速的都市發展所吞噬，並被安上貧民窟（棚戶）的污名。一方面，隨著都市不斷向外擴張，致使這些原本處於都市邊緣的『化外之地』面臨都市土地需求的壓力而被有關部門『看見』，接著被依法拆除；另一方面，居民的自力造屋反映的正是長期缺乏住宅政策的台灣，公眾只能透過進入住宅市場來購買商品房，而沒有能力進入市場的都市原住民族，只能不斷的在都市邊地上過著游牧式的『你拆我蓋，你再拆我再蓋』的生活。

 

​貳、溪洲部落的生活
         阿美族發展出獨特的耕種文化、捕魚以及野菜文化，這種生活方式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累積了許多與自然共生的知識。這一套與自然共生的知識系統來都市務工的阿美族人帶到都市來，在都市邊緣的荒地上持續的實踐著。溪洲部落的開拓者們，40年前『發現』了新店溪畔這一塊與花蓮玉里原鄉有著類似空間特質的河岸。起先他並不住在此，只是在工閒時前往，清除高聳蘆葦、苦楝，整地後進行小型農耕，種植野菜、養雞，並利用在都市建築工地裡工作時回收的建築廢材搭建『搭蘆岸』（阿美族人口中類似中文的『農舍』，用來放置農具及供休息用）。之後為了節省房租，開始有族人帶著一家人搬來溪洲定居，同時，介紹這片天地給了同為天崖淪落人的阿美族同鄉，從台北其他地方來到溪洲落腳的族人就慢慢增加了，隨著空間的擴展與時間的流動，居民在都市河岸邊建立起了一個充滿阿美族特色的都市部落，他們在高灘地上種植阿美族野菜，來到都市的溪洲部落阿美族人，在部落周遭的土地上種植了日常的食用植物。溪洲阿美人大部分的菜園位於河岸邊，離水很近，甚至夏季暴雨河道高漲時會淹沒，不過河水泡過的土地反而能帶給土地新的養分，土地不需化肥，在河流的氾濫週期裡就可以獲得滋養。菜園的開墾不只是因為文化上習慣『吃草』，也是因為經濟因素，收入不多的溪洲家庭，靠著菜園可以餵養一家大小。直到現在，儘管他們的菜園成了都市人的自行車道，他們還是往山裡走，去野地裡拿『野菜』。

 

參、 結合現代與傳統的部落空間營造
         阿美族傳統家屋與部落的營造，在一開始蓋庇護所時，除了保留原基地樹木等自然景觀，也會先在周圍種竹林、樹木，或用竹子製作圍籬，以界定家園的領域；之後才在其間搭建主屋和附屬建築。和主屋相連的「附屬空間」，即菜園、廚房、穀倉、雞棚、豬舍、廁所等。溪洲部落的家屋構成也大多反映出「中年長女性為一家之主，負責家產之管理經營」的母性特質。據溪洲族人回憶，他們在原鄉的傳統家屋是一大間茅草竹屋作為主屋，內有客廳及臥房功能，而側邊相鄰的另一間竹屋通常作為廚房使用，屋簷下形成迴廊，緊密連通兩個空間並形成一個中介公私的空間，來到都市之後，這樣的空間被用現代的建築材料持續的營造出來，溪洲部落的家屋，是體現原住民族居住文化不斷演變的具體結果。

 

         具啟發性的建築理論家亞歷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在建築模式語言（The Pattern Language）中強調空間劇本對於空間營造的重要性：透過發現空間模式，來組合使用者的空間使用行為。專業者（社區規劃師、建築師）與居民、使用者之間必須透過空間劇本進行不斷溝通，對溪洲部落的居民來說，即便沒有專業者的從旁協助，他們也能證明自身投入現代營造業的技術與傳統阿美族居住文化的經驗能夠結合，發展出根基於傳統的空間劇本，這是幾十年來於都市邊地中累積的生存智慧。

 

          我們不必以特殊的眼光看待都市原住民族，期望他們以田園牧歌式的浪漫生活出現在我們面前。事實上，都市原住民族作為特殊的都市移民群體，也跟所有的都市居民一樣，過著普通平凡的都市生活，只是他們有著對空間更多的手作能力，以及更敏銳對於空間劇本的詮釋能力。在已經被現代化、模組化的都市生活空間所吞噬想像能力的其他大部分人來說，都市原住民族的生活空間是一面反鏡，照出如福柯所說『異質空間』的存在，提醒著我們生活、生態平和發展的都市生活方式，是可能的。

 

圖片：

Ilisin（豐年祭）中，男人年齡階層會所中的青年。他們嚴肅的面對每年的Ilisin，平常嘻笑為常的男人，一到祭典時，變的莊嚴

 

青年會長是Ilisin中的靈魂，溪洲部落的青年會長在祭典中從建築工人變成部落的將軍。

在城市夾縫中，活的很好的溪洲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