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會
- 左營舊城日軍震洋神社及遺址探查
左營傳統聚落不僅擁有清代舊城遺構,還有日治時期留下的諸多文史遺跡,這些都是台灣歷史的一部分,值得關注與探索。協會廖德宗、郭吉清兩位先生在勘查西門遺址的同時,也孜孜不倦的研究日治遺跡,且獲得不少成果。2015年首場讀書會於1月23日舉辦,就要來分享這一段研究歷程及成果。
主講:廖德宗先生(本文內容及資料圖片出自授課簡報)。
講授大綱:
清代兩次建城→眷村的日軍遺址→震洋隊基地考證→發現震洋神社→震洋隊防空壕及營舍→震洋隊在舊城活動→柴山格納壕→日軍軍魂塚傳說→再解讀西門消失原因→結論
2013年3月左營西自助眷村開始拆除,舊城文化協會發現,清代城牆上有疑似神社遺構,眷舍下方隱藏日軍防空壕。經過半年研究,2014年2月確定是日本海軍震洋隊的震洋神社,並逐漸解開二戰期間震洋隊在左營舊城的活動,及震洋隊營舍、防空壕配置之謎。本研究由廖德宗與郭吉清共同發表於《高雄文獻》2014年12月版。
西門城牆遺跡出土:
國防部2013年3月進行「崇實、東自助、西自助、勵志新村拆除工程」,眷戶搬出後,舊城文化協會通報發現西門城牆遺跡,經市府文化局勘查,2013年 6月指定為暫定古蹟,並委託高雄大學進行監看及後續研究計畫。
2014年3月文化局地下挖掘,西門城門及城牆遺跡出土。已申請列入國定古蹟。
眷村的日軍遺址:
(一)2013年6月郭吉清發現西自助新村眷舍下方,隱藏疑似日軍防空壕9處,老樹10棵(當時眷舍尚未拆除),提出「搶救舊城西門段多層次歷史遺構」主張,除保存清代城牆遺址,亦需進行日軍掩體調查。
(二)2013年9月文史工作者呂寅生,指出城牆馬道的水泥平台、容器、階梯,疑似日本神社的本壇基座、手水缽、參道。
(三)廖德宗、郭吉清進行西自助住戶訪談、遺址探查、文獻探討…等研究工作,逐漸揭開舊城日治遺跡的神秘面紗。
震洋隊基地考證:
二戰末期日本海軍戰事失利,採行自殺式攻擊,空中為神風特攻隊,海上為震洋特攻隊。震洋艇裝載250公斤炸藥,隱蔽於基地洞穴內(格納壕),待美軍艦艇來襲,高速衝向敵艦,進行自殺攻擊。下圖為戰後國軍在左營海軍基地接收震洋艇
208艘(資料來源:台灣省警備總司令部接收委員會編,1946年)。
震洋隊佈署台灣:
二戰末期1944年6月日軍確定震洋特攻計畫,除日本本土、沖繩,陸續派遣震洋隊至菲律賓、台灣、香港、海南島等地進行部署。
原規劃進駐台灣之震洋隊12個,扣除2隊被美軍炸沉,實際進駐10隊。依日文震洋隊文獻、台籍震洋隊員陳金村回憶、國軍接收清冊紀錄等資料綜合研判,澎湖有第24隊(若松),基隆第25隊(和田),淡水第102隊(佐々木)及第105隊(橫田),屏東車城海口有第28隊(浦本)、第30隊(山本),左營地區則有第20(薄)、第21(竹內)、第31(栗原)、第29(永井)等隊:
-第20、第21、第31隊駐在西自助新村,即國軍接收清冊之「埤子頭震洋隊」。
-第29隊駐在桃子園(僅1隊),即「桃子園震洋隊」。
(震洋隊是以番號或部隊長姓氏為名稱,「埤子頭震洋隊」、「桃子園震洋隊」並非日軍稱呼。)
1945年4月台灣海軍志願兵,從海兵團結訓,各約20名入震洋隊。陳金村即此梯次之海軍志願兵,被分派第21震洋隊。下圖,基地隊隊員,後5位為台灣志願兵。(資料來源:《回想薄部隊》卷首插圖-日本神戶市薄會編,2001年)
發現震洋神社:
2013年9月在西門城牆遺構上發現神社遺跡,廖德宗遍尋總督府文獻及相關網站均無紀錄。但以日文版Yahoo,搜尋到奈良縣立圖書館有一本《回想薄部隊:海軍第二十震洋特別攻撃隊》。2014年1月廖德宗將照片及勘測圖Email給日本神奈川大學海外神社專家金子展也先生,再轉營內神社專家神奈川大學坂井久能教授。經多方聯繫,2014年2月終於在《回想薄部隊》書中查到相關資料,確認廖德宗探詢的遺跡位於第20震洋隊基地內,正式社名為「震洋神社」。
2014年5月,在廖德宗及郭吉清邀請下,金子展也先生到左營實地探訪震洋隊遺址,下圖為金子先生(右一)與協會成員檢視「震洋神社」本殿基壇之情景。金子及坂井認為在台灣發現震洋神社遺跡,對研究海外神社或營內神社的日本學者,均是「貴重な発見」(重要發現),希望台灣方面能加以保存。
▼震洋神社手水缽(參拜者洗手的地方),以水泥砌造,內包覆紅磚,長80公分、寬50公分、高42公分。手水缽三面有精緻的「雙勾玉」圖案(右側方箭頭所指處,當地居民以「太極圖」視之)。雙勾玉為「二つ巴紋」(右二巴),日本「忠臣藏」歷史事件之「大石內藏助」家族的家徽,赤穗市大石神社的社紋。台灣的神社建築未曾出現。
▼震洋神社原貌及其製造者(資料來源:《回想薄部隊》卷首插圖)
日治時期的台灣神社:
日治時期台灣的神社,分為官社及地方性神社。地方性為府、縣、鄉、村及無格社(無階級的神社)。高雄神社為「縣社」,岡山神社為「鄉社」。
「營內神社」為舊日本軍事學校或部隊衛戍地內所建造的神社,有正式社名。陸軍航空通信學校之神社為「航空神社」,陸軍士官學校為「健雄神社」,電信聯隊為「電信神社」,筑波海軍航空隊為「筑波神社」,大神突擊隊為「回天神社」,而鳳山無線電信所(位於鳳山區)之神社為「鳳電神社」。
依坂井久能教授研究,營內神社功能:(1)守護神-祈求武運長久(2)慰靈彰顯-殉職者祭祀(3)部隊精神教育(在神社前接受精神教育)。震洋神社之主祭神,供奉天照大神,是否還有其他祭神,不得而知。
神社建築包括本殿、鳥居、參道、手水缽、石燈籠等。「震洋神社」遺址未發現鳥居、石燈籠。研判在1945年初建造時,美軍已經常偵查及轟炸,且城牆馬道空間狹小,故未建造鳥居及石燈籠。
震洋隊防空壕及房舍:
西自助新村2014年6月共發現17個震洋隊防空壕(均有實體)。16個標準規格之圓形防空壕,郭吉清命名「雙開式寶瓶」形狀。
標準型-地面主體長8公尺,寬4 公尺,兩側半圓形入口外寬2公尺,橫寬80公分,混凝土包覆鋼筋,陶製通風孔。內部半圓形躲藏空間3.5坪,直徑3.85公尺,圓頂2.1公尺,半圓形水泥座台,可坐20人。
1個方形防空壕-位於必勝路北側,三隊中心位置,研判為震洋隊之地下指揮所。
防空壕的分布、出入口方向無規則性,且都在樹林下方,營舍則環繞在防空壕四周。這是針對美軍空中偵查所做的一種偽裝,顯然有其成效。
▼防空壕外觀(圖左)、防空壕內部(圖右)
左營震洋隊訓練及活動:
每隊在壽山海邊山洞各有2個格納壕。依陳金村、薄部隊回憶錄、二戰美軍偵察照片,研判20、21、31隊的6個格納壕,位在壽山「萬象館」至桃子園海邊的海岸山洞內。格納壕遺址或許仍存在,或軍方使用中。震洋隊員由埤子頭營舍走路30分鐘或乘吉普車前往。傍晚5、6點,推出震洋艇下海,夜間襲擊演練。
▼壽山「萬象館」海岸南側400、480公尺兩處格納壕,各長108公尺、33公尺(後方坍塌),內部由岩壁開鑿,洞口5公尺處混凝土牆,洞內有鏽蝕鐵軌。研判為第29隊(永井)格納壕。
戰敗及遣返:
二戰後期美軍持續轟炸高雄地區,讓日軍招架無力。美軍後來改變作戰計畫,未登陸台灣,故左營4個震洋隊未出過特攻任務,僅第20隊1945年6月演習意外,震洋艇翻覆,失蹤7人。1945年8月日本戰敗投降,隊員拆卸震洋艇爆藥投海,武器設施移交國軍。9月,台灣志願兵離開部隊。10月,隊員集中高雄海兵團安置,至農場做工,自給自足。1946年3月搭乘美軍LST遣返船,回到日本。
震洋隊員1977、1997年回訪左營。1997年年邁隊員到舊城城牆緬懷軍中生活,指出士官室、各兵舍位置;並至西子灣祭拜二戰失蹤隊員。2001年出版《回想薄部隊》一書,作為二戰回憶的總結。
日軍軍魂塚傳說:
徐姓上尉1949年落腳城牆邊的西門砲台,感覺聲響與人影。請來法師超度,告知地下有亡魂,九名日軍、三名台灣兵,只得和平相處。徐家後來增建房間及圍牆,挖掘地基,發現地下骨骸,就在庭院圍牆邊立「軍魂塚」,每逢初一、十五祭拜。此事在眷村中傳開,並經聯合報2010年11月報導。徐家2009年搬離,2011年3月辦理告別超渡法事後,將石碑及小廟打破,埋於現場。2014年2月眷舍、軍魂塚同時拆除。由於流傳亡魂數目,與《薄部隊》記載不盡相同,軍魂塚下方是否有日軍遺骸,期待後續解謎。
▼日軍軍魂塚原貌(范銀鳳2009年11月拍攝),石碑刻著「日本忠軍士碑」,現已拆除。
再解讀西門消失原因:
-1914年(大正3年)《臺灣寫真帖第壹集》,西門照片(下圖)的城基完整,是舊城景點。
-1919年開闢鼓山至楠梓的縱貫道路,通過舊城,拆除現今三角公園段的小段城牆、南門兩側小段城牆,保留南門,規劃為圓環。1928年地圖顯示西門仍存在。
-1933年8月總督府將舊城定為古蹟,文獻指出,東、南、北三門尚存,西門已拆除;城牆只剩東南一帶,西方城牆拆毀(廖德宗研判僅大部毀壞,仍殘存城基)。
-1939年左營軍港正式動工。1943年地形圖顯示,已開闢往軍區的中正路及必勝路,拆除西門段城牆,但保留西門砲台130公尺城牆。
-左營耆老敘述約1940年,日本人雇工拆南門至西門段城牆,後來蓋日軍宿舍。
-1944年10月,高雄警備府在舊城趕工建造震洋隊防空壕及木造營舍。
-1945年初第20震洋隊挖空西門砲台,作為倉庫使用。
-分析:西門毀壞時間在1928至1933年間。當時無官方工程施作,土地產權仍屬私人,研判西門與城牆的毀壞,可能是自然毀損,如颱風、地震,或兩者交互影響。而殘存的西門城門與城牆基礎,在1940年建軍區宿舍時,才完全拆除。
結語:
一、日軍震洋隊遺址,因緣際會在左營舊城眷村內隱藏七十餘年,於2014年才被發掘。神社及防空壕遺址保存狀況良好,防空壕的造型獨特;在5公頃眷村土地與海青工商校園內,殘存至少17座實體防空壕,密度之高,實為罕見。見證左營舊城在歷代政權演變過程,所扮演的軍事重鎮角色。
二、此軍事遺址具備特殊性及故事性,建議主管單位重視保存,指定為「日軍震洋隊軍事遺址」古蹟,後續可再納入壽山海邊的格納壕洞穴,成為完整的「日軍震洋隊軍事遺址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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